进城一年多,我整个人生都不一样了
朝九晚五之外的活法,看「好好虚度时光」就够了!▲
文/宽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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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4年女儿出生后,我请了一位阿姨帮我料理家务。
阿姨姓王,四十多岁,半辈子呆在农村,老家有二十亩薄田。
晋北土地贫瘠,二十亩全种了玉米,丰年时,全家年收入四万多。
来我家打工,是她第一次从村里出来,也是她们村第一个敢独自出来打工的女人。这么勇敢,是为了挣钱供女儿上学。
王姐有两个女儿。农村重男轻女,旁人劝她,“好歹得再生个男娃,不然老了谁养你。”
她不听。
不仅如此,她还累死累活地供大女儿念完大学,花光了她多年积蓄。小女儿快初中毕业了,王姐狠了狠心,决定出来打工,给小女儿挣大学学费。
村里人说,女儿都是给别人养的,你这么做不划算呀。
她不听。“我不图孩子以后养我,念书让她们有个好前途,以后过得比我好。”
每次说到这里,她都免不了抹几把眼泪,说自己无能,不能给女儿们更好的条件。
这股不听劝的“倔劲”,让她有机会走出自己的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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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姐初中毕业,听说上学时就是个好学生,奈何家里太穷,没法读下去。二十出头嫁人,夫家赤贫,唯一看上的是,“人好,而且那会儿他还是个工人”。
离开农村,是她年轻时最大的心愿。
嫁过去,不仅没有聘礼,夫家还背着一屁股债,公公是个鳏夫,丈夫还有未成婚的弟妹。村里这样人家的儿子,不打光棍都不寻常。
王姐就这么嫁过去,说“那几年的日子,穷得叮当响。”
后来丈夫在的厂子倒闭,又变回农民,没有别的收入来源,全靠那二十亩地。
王姐那时就成天琢磨,怎么让这地多打点粮食多换点钱。
农村里机械播种已经普遍,省时省力,但比较粗放。王姐带着全家人力播种,一个种坑里放两棵,确保最高的出苗率。
北方土地只种一季,种子播下去,农民就闲了。晋北农村观念保守,宁肯在家喝稀饭,也不愿出去打工挣钱。
于是,成堆的闲老闲少,要么蹲在墙根儿下嗑瓜子,要么窝在棋牌室打麻将。女人们,手里拿点针线活,往大门口一坐,聚起四五个,就开始东家长西家短。
王姐说,她最看不惯家里穷得缺吃少穿,还有心思去打麻将的人,她也不爱聊人是非。
她所有的心思,都在琢磨怎么赚钱,怎么脱贫。
夏天地里浇灌,一般人家浇一到两次,她和老公勤快,盯得紧,一季浇到三四次。
秋天收割,同样二十亩地,她家能换四万多,比别人家最多时能多出一万多块。
冬天农闲了,王姐就去村里的理发店打工,一个月能挣八百。
一天从早忙到晚,赚这么点,很多人都不稀罕赚这辛苦钱。王姐不嫌少,“年前忙几个月,能赚3千多,过年的花销就出来了,孩子们的新衣服也能穿得齐整些。”
王姐还明白一个道理,家里穷,就更不能多生孩子。生了两个女儿后,还有指标再生,可她觉得够了。再多,每个孩子摊到的条件就更差了。
“男女有啥区别,都是自己的娃。”
我听她说这些,觉得她有难得的理性,还思虑长远。
不论身处什么境遇,一个人没有任何条件时,就只能靠比别人更勤奋,以此获得最初的成长条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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靠着每年多赚一点,零敲碎打地省钱攒钱,一年年过去,王姐不仅还清了债,还在婚后第七年时,花尽积蓄,不惜再次借债,盖起了自己的大瓦房。
盖房,是一个庄户人家穷其一生的追求。不是每个女人都有这样的志向和魄力,王姐勤劳,还倔,认定的事,绝不妥协。
缺钱,是王姐半生里最大的阴影,挥之不去,所有的事,她都会在脑子里自动换算成“能省多少钱,能挣多少钱”。
她一直都坚信,只要有钱了,就能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。
然而,生活告诉她,磨难从不会如此纯粹。
村里游手好闲的年轻人打斗,王姐的父亲无辜受连累,在一天出门挑水时,被恶棍在井边刺死。
我们常以为只有大人物的人生才波澜壮阔,我听王姐絮叨前尘往事,点滴片段拼拼凑凑,常常听出波澜壮阔的感觉。生活的精彩和苦难,何时特意放过谁?
父亲被杀后那两年,她眼泪都流干了。农村人迷信,她是念过书的,不信那些。可那两年,痛苦让她生出盼望,她倒真希望有鬼,希望见到父亲的鬼。
她专挑没有月亮的夜晚,去村后的坟地,对着那浓烈的黑暗说,“要是真有鬼,那你就出来——”
“我等着鬼出来,等半晚上,啥也没有,你看,都是迷信。”
王姐变成一个什么都不信、也不在乎的人。这并不是消极的态度,而是获得了一种精神上的自由。
刘瑜在《送你一颗子弹》里,总结过类似的感受——绝望能带来自由:真正的绝望让人心平气和,让人谦卑,让人只能返回自己的内心,‘命运的归命运,自己的归自己’,就是说,它是自由。
出来打工,就是这种自由的驱动,她无视任何人的阻挠,保守的村子里流传着她抛夫弃女跟城里人跑了的种种故事,她充耳不闻,决绝地要为自己的家人谋出个好日子。
苦难如果不能摧毁你,那么一定会成就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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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我家一年多,我忙于孩子,把大半个家交给她,日常采买全由她打理。
每天的花费,她都会仔仔细细记在一个小本上,精确到角,每个月结束,她拿给我,固执地叫我一定要好好看。
我从来不是精打细算的持家高手,过去也常不屑于此,可还是被王姐所掌握的这项技能所震惊。
全家一个月的吃喝,竟然不到五百块,并且我要母乳,每日吃得看上去并不俭省。
后来发现,王姐持家,绝不会浪费一点食物,她会细细观察每个人的食量和偏好,每道菜,每餐饭都力求刚刚好。
一颗白菜,每天切一小块炒,常可以吃一周。
为了菜样多,数量少,饭桌上逐渐变成了一些小小的碟,浅浅的碗,我笑说一山野农妇,却做出了日本菜的精致感。
王姐好学,对新的生活方式,她的态度十分开放。
看我做过一阵烘培,她决定要学会,回去让老公和女儿尝新鲜。她在电脑上对比各种配方,试做,中意的配方抄在自己的小本本上,做得有模有样。
打工让王姐家的收入成倍增长,半年后,她开始大刀阔斧地遥控老公改革生活方式。她用打工挣到的钱,给家里买了烤箱,卧室贴上壁纸,买了吸尘器。嫌烧炉子烟尘大,她大手笔地拨出一笔“巨款”,把家里的取暖设施改成土暖气——在村里,她是第一家。
跟老公打电话说:家里得有花,地里那一片片的野花,咱也摘点插在个瓶子里,好看。
她放假回家,第一次烤蛋糕,村里人来围观,她端着盘子房前屋后地送。那小小的蛋糕,连同家里的变化,不仅一扫人们的偏见,还成为村里过得“最红火”的人家。村里妇女看得羡慕,竟来托她帮着在外面也找找打工的门路。
一个人求好的决心,决定了她的生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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改造完生活方式,王姐在精神上的追求迅速展现出来,她变成了书迷。
她干活利索,上午干完活,下午就没事做了,又不爱到小区里跟其他阿姨聊八卦,我就给她选书看。
开始不过是些心灵鸡汤,故事大王之类,没想到她很快看完了,还我书时,说,“能不能再挑些,有营养的。”
于是,从冯唐、季羡林,到舒国治、村上春树,后来不需我推荐,她看完就从满墙的书架上自己挑选,看得如饥似渴,看完总要跟我讨论一番。
有一天,我甚至看到她捧着一本克里希那穆提的《生命之书》……
再有一天,她忽然对我说,“我发现书是个好东西,能让人变得有见识,有能耐,还能解烦恼。”她脸上有一种对自己特别满意的神情。
我知道,从那天起,无论她未来的生活境遇是好是坏,她的心都不再容易干枯,王姐不再是原来的王姐了。
我从来没把王姐只当保姆看待,每个人来到我们的生命里,都会带来启发。
她让我看到,一个原本身处人们所说的“底层”的人,纵然负债起家(连白手起家都算不上),还是可以凭借勤奋、吃苦、勇敢、好学这些最朴素的品质,获得更好的生活。
王姐说过一句话,“横竖饿不死,怕个啥?”这句话,真有股巨大的豪气。
后来我搬来大理,我两朝夕相处的缘分便尽了。
后来,我听她说回村了,买了收割机,到邻近村子里去帮别人收割赚钱,她还想开个小蛋糕铺子,卖自己做的蛋糕、奶茶。
偶尔看她发朋友圈——“干活累了,煮个下午茶”,图片配了自己烤的马芬蛋糕,还有她在城里时学会的现煮奶茶。
她还会文绉绉地感慨:“进城那一年多,我整个人生都不一样了”。
想拥有更好的生活,除了求好的决心,一靠勤奋,二靠折腾,三靠学习,这是我在王姐身上学到的,它不分阶层,适合我们大多数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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